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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時報 浮世繪

後來,我們都哭了

結兮(台中女中三年級)  (20060125)





這是句從很酷的陳珊妮那兒偷來的話。



就是這麼巧合,它恰恰說明了我們的景況。



誰還記得一開始嗎?



我們覆著愛的血水,呼吸第一口屬於地球的空氣。我們積蓄最原淨的力量,由喉嚨藉聲波發送至最遠的角落。我們小小的手揮舞在粉色小毯之上,搖擺的塑膠掛飾之下。我們看著達達的故事學認字,大聲唸出爸爸手中報紙頭條的「台」,歡聲雷動像是我們剛表演了大衛魔術,誰又在乎我們和「北」互不相識。



我們在雨後的綠葉下搜尋應當屬於寶物盒的蝸牛,在窪地的小洋裡航行一艘艘小心翼翼用傳單打造成的船。我們大無畏地笑著,開口笑著,捧腹笑著,燦爛地連所謂的恆久遠之寶石都要黯然三分。在那連一顆森永牛奶糖都能讓我們快樂一整天的歲月,紅綠燈是世界上最棒的歸依(破皮斷牙算什麼),最愛的故事百看不厭,八點整準時電視前報到(念著那飛沙走石的掌擊腿掃)。



但是,忽然有一天,我們的肩頭被鞍上書包,踏入每天早起和黑板面對面的生活。接著有那麼一天,我們開始錙銖必較黃卷白紙上的赤紅數字,加一減一都是勝敗的關鍵。然後又有一天,我們以筆為刃,在肅穆的殺氣中交鋒。而在另一天,同樣的一張電腦列表上印著我們的名和姓,墨色濃郁漂亮。之後,每一天每一天,都是一樣的天。生活是滾輪,我們是幾內亞豬。我們不斷地跑,生活不斷地循環。那麼,之後的後來呢?



後來呢?



後來,我們都哭了。



我們的眼眶在焚膏繼晷的頭腦填塞運動中泛紅濕潤。我們在探訪存放著夢想的防彈保險櫃時流淚,憂慮何時才能拿到那三組密碼,或是永遠不可得。對於一句詩一段文字一部電影一首歌,我們總能輕易萃取出眼睛的催淚劑。受傷的關鍵時刻,瑟縮彼此臂彎之中,我們肩頭上濕了一灘對方的啜泣。連寂寞都被抽乾了的夜,抱著棉被我們痛哭失聲。



基於對未來的想望建立或毀滅,對現實的壓迫屈服或抵抗,對自身的信心強化或軟弱,我們無形中培植出無限落淚的可能。我們以為我們不會是憂掛世俗評判的那一群,我們以為我們能一直以卓然鶴立之姿愜意地虛應故事。



喔,我們被自己愚弄了。事實破牆而出的一剎那,一道裂縫在我們光亮堅固的殼上,由中央位置歪七扭八地向四面八方延展。從此,我們有了烏雲盤旋上方,受其感召成雨的水滴,隨時自靈魂之窗的天空墜下。



誰也不准說我們愛哭包、淚水不值錢,甚至年少強說愁,不是我們的,不會懂。灑淚是我們最親密自在的安慰。盡在不言中的情緒溶解在淚滴中,模糊一雙眼,短暫地將所有的所有阻擋在我們之外。哭泣的那一刻我們既渺小又偉大。之於世界我們只是視線朦朧連話也說不清耳也聽不楚的微角,之於自己我們卻是本身擁有的巨大的唯一。這是一種多麼奇妙的存在。



在這段提心吊膽的暴陽狂雨的日子裡,在這段必須硬著骨扛起頭頂直墜而下的龍鳳鐵鼎的期間,我們咬著牙捧著心,哭。



屬我族類者,沒人能倖免。這是我們深深引以為榮──苦的驕傲──悲哀。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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